
最近诺贝尔文学奖话题正热,看新晋诺奖得主福瑟,其实早在 10年前就已经是挪威最著名的作家之一。
不由地觉得诺奖之于这些作者,是一个里程碑,却也只是天才的一种证明。
很多作家因为得了诺奖成为英雄,成为主流前浪,但其实他们的才华,早在很久以前,就已经散于各种吉光片羽了。
恰巧之前莫言和蔡康永的一则访谈最近登了热搜。
2005 的访谈,可以算古早了,却绝对可以称之为宝藏。
不仅能看到对主持节奏把控流畅精准,对莫言小说颇有了解的蔡康永,也能看到什么都敢说的莫言。
查了一下,这档叫《周二不读书》的电视节目,收视率很低,蔡康永后来甚至调侃,收视率为 0。
而 18 年前的莫言在里头畅所欲言,没有假话,不客套,各种大尺度,金句不停,光看当时电视节目观众的笑,就知道了。
网友辣评,要是放到现在播,莫言可能要被群攻...
一个真诚,反矫,有意思的灵魂,可以存在于一本 80 万字的小说,当然也可以存在于 50 多分钟的一次小访谈。
1.
随便翻开任何一分钟,都能在这个访谈里,看见莫言大放金句。
首先要夸蔡康永,其实问莫言的每部作品想表达什么,序言和书评里都写得够多了,蔡康永的问题,则正是很多人好奇的,一些跳出具体文本之外的思想。
莫言的回答,更是每句都值得细品。
有水平的作家,和有服务精神的主持人。
首先是幽默。
蔡康永问,莫言的书为什么写得那么长(因为当时台湾文学流行中短篇)?
莫言:我从来不愿意写长小说,我就恨不得一开头马上结尾,但小说它自己非要这么长 —— 就像仙鹤的腿吗,仙鹤的腿就是仙鹤的腿,鸭子的腿就是鸭子的腿,没有办法的。
然后聊到盗版的问题。当时很多人仿冒莫言之名,写了很多不知所云的小说,很多不知情的读者买了,就批评莫言太堕落。
莫言怎么回应呢?
“盗我的书可以,毕竟还是帮我卖书:但是别盗我的名,这不就是糟蹋我的名声嘛!”
紧接着蔡康永问: 有用吗?
莫言: 没用,紧接着又出了一本。
哈哈哈哈哈哈!
说到这里,突然想到莫言之前后来还打过一次自己的脸。
他有一次去大学演讲,讲很多网友都误把一些美文认成是他的文集。
“是我写的该多好啊!“
蔡康永问:怎样读一本书认识莫言呢?
莫言:读一本书很难认识我,但如果要读的话,还是读一本厚的吧《丰乳肥臀》。
整个访谈看下来,非常轻松而舒服。
2.
当然在幽默之外,更有深度。
莫言在无厘头回答之后,还是解释了为什么要看《丰乳肥臀》,因为这本书集中体现了“我对苦难和命运的看法”。
在莫言简短的表达背后,《丰乳肥臀》这本书受到的争议,绝非三言两语能说完。
通过文字解放生命力”是莫言一贯的文学梦想,《红高粱》《欢乐》《白狗秋千架》《酒国》等莫不如此,这倒也与 8、90 年代中国社会“欲望”的解放浪潮合拍,但批评和问罪,换作对任何一个作家,都是难以承受之重。
蔡康永问,怎么看待《丰乳肥臀》当时得到的批判?
莫言的回答很有意思,他说,这和人的复杂心理有关。
莫言聊到,因为《丰乳肥臀》他得到了当时最高的收入 10 万奖金,于是呢,他被当时的老作家围攻,甚至曾经被开会“动员”:当时这些老作家根本没有开过这本书,却为了这个批斗会临时买了几本,“一人分一章挑罪状,最后让签名认错“。
此外两个人还聊到了关于创作的一些想法。
莫言说,对于作家而言,经验比经历更重要。比方如果作家写谈恋爱,用经历写,拿一次写一回,素材总有枯竭的时候,“但是如果按经验写,那么就可以写上百次。”
看似简单的一句话,但相信这道出了很多文字工作者的心声吧。
3.
之所以讲这个访谈大尺度,还是因为它直戳了很多关于文学问题的痛处。
现在讲的诺贝尔奖政治化问题,莫言很早就意识到了。
比如莫言就批判了当时中越战争时期,今天打完仗明天出稿的作家。
“在我的小说里,考虑了英雄和英雄素质的问题。我觉得世界上很多变成了英雄的人,本身并不具备什么英雄素质,而很多具有英雄素质的人,可能一上战场,就被一枪打死了,那他就是窝囊而不是英雄;而恰好一个胆小如鼠的人,一枪正好打掉了敌人的一架飞机,于是他变成了英雄”。
幸好整个 80 年代的创作环境,都非常宽松,莫言的写作自由度还是很大的。
蔡康永问有着军中生活经历的莫言,是否认为文学要为政治服务?
莫言就很果断的说,不是,作家天生就有一种叛逆性。虽然当时很多作家都选择直接从军旅生活取材,但莫言从 一开始,他就把笔伸向了农村,伸向了记忆。
“ 中国大陆从四九年代到八十年代,“作家为人民说话”的口号,毁掉了好几代中国作家,作家们光为了歌颂,光为了替人民说话,忘掉了个性,所有作品都是共性。”
莫言自己也坦言,很佩服大江健三郎,说他是一个很有社会责任感的人,这也正好回应了很多人对他一贯的评判,说他的作品太“飘”。
但你说莫言真的没有借文学观照世界吗?
《生死疲劳》,莫言借助佛教中的六道轮回来展示灵魂转世,通过动物之眼观看中国 50 年的社会变迁;
莫言为纪念去世的母亲,花 83 天写出的《丰乳肥臀》,也是借此去写中国历史的女性形象;
至于《红高粱》呢,莫言写的是这一片魔幻的土地,也写的是中国人的生命力。
文学审美,本就因人而异,有人看的是大江大河的写实变迁,有人就偏爱从魔幻色彩中照见生命历史轮回。
莫言曾经这样评价自己:“日常生活中,我可以是孙子,是懦夫,是可怜虫,但在写小说时,我是贼胆包天,色胆包天,狗胆包天。”
何止著作,哪怕一则访谈,都能见其才和诚。
想到这里,突然又想到莫言的一则经典回复。
- 主持人:您最希望的一种状态是什么?
- 莫言:我们结束采访。
和蔡康永的这则采访,莫言会不会希望能聊长一点,哈哈哈。
附赠一个炎热版莫言。
